贺龙着手策划起义的时间,早于所谓的“闹红”时期。在那个阶段,并无“闹红”所引发的狂风暴雨般的群众运动,更不可能采取“明火执杖”的方式,声势浩大地进行。那时,起义活动仅限于少数先进分子和勇敢者的秘密行动,必须确保其隐蔽性和突发性。在缺乏手枪的情况下,最适宜作为隐蔽武器的,莫过于家家户户烹饪时不可或缺的菜刀了。
在江西永新县实施三湾改编之际,毛泽东指导秋收起义时激励道:“贺龙同志以两把菜刀起家,如今已升任军长,统领千军。如今我军并非仅有两把菜刀,我们有整整两营兵力,难道还担心不能成事吗?”
如今,对中国共产党革命历史有所了解的人,普遍熟知贺龙以两把菜刀掀起革命风暴的传奇。然而,关于具体刀数的描述却各有差异,有的说是两把,有的提及三把,更有甚者声称是八把。每种说法都有当事人的亲身经历作为支撑。那么,究竟哪种说法才是历史的真实记录呢?
其实都不假。
在艰苦的斗争环境中,贺龙与菜刀结下了不解之缘。除去初尝菜刀的尝试不计,他凭借菜刀发起并领导的大规模起义便已三次。
首度“菜刀风暴”于1915年农历腊月爆发,恰在袁世凯宣布称帝,将民国五年更名“洪宪”元年之数日之后。
湘西的冬日,弥漫着一种湿润的寒意,那是北方凛冽的风与南方温润的水相互交织,汇聚成一种独特的穿透力与破坏力。因此,从石门至鹤峰的葱郁景象随之消逝,取而代之的是千峰耸立,万木凋零。然而,在这片肃杀之气中,石门与鹤峰的交界之处,那座依山傍水的泥沙小镇,却别具一格,洋溢着热闹非凡的活力。
腊月十七,正是泥沙镇的赶集之日。街头的喧嚣与繁忙,自是无需多言,而张记饭庄内更是人声鼎沸。四桌酒席围坐了三十多位宾客,其中不乏贺龙的骡马贩子,鹤峰来的土家族老友,以及泥沙镇团防局的几位武装人员。杯盏碰撞声、划拳助兴声、粗犷豪迈的欢笑声,此起彼伏,飘出饭庄,弥漫在大街之上。
细细观察,你会发现那份热烈之下,潜藏着的是一股难以抑制的亢奋与微微的颤抖,甚至是不容忽视的紧张情绪。仿佛是被一种明知风险却让人跃跃欲试的勇敢冲动所牵引,众人的目光一次次地投向中央位置那位年轻人士,在其健硕而结实的身躯上,探寻着那份不为人知的勇气与力量……
年仅十九岁,他却显然已成为这群二三十岁青壮年的灵魂人物。他的上唇仅冒出些许稚嫩的绒毛,尚不足以称之为胡子,浓密的眉毛乌黑有神,笔直地弯曲在额头之上,一双大而有神的眼睛透露出坚毅的光芒,深邃的双眼皮下,黑亮的瞳仁闪烁着夺目的光泽;挺拔的鼻梁下,双唇紧闭,形成一抹柔和的弧线。
每当他的笑容绽放,眼角与唇际便会化作三个俏皮的“月牙”,极具感染力,往往能逗得四周的宾客一同开怀大笑。
他就是贺龙。
他成为众友心中的中坚,不仅缘于他自幼便与神龙下凡的传说紧密相连;不仅因他在七岁便崭露头角,击败“保董”,八岁时勇斗堂勇,十二岁又击败了武秀才;更不仅因他自十三岁起便投身马帮,闯荡江湖,结识了众多两湖的英雄豪杰。然而,这一切都只是铺垫,最关键的是,他已投身革命事业。得益于留学日本归来的陈图南的引荐,他成功加入了中华革命党。
“革命”一词,在今日看来,似乎已被人们视为寻常,家常得连三岁孩童都能随口道出。然而,在那个年代,它却是陌生而又新鲜的,其神秘程度几乎可与阴阳八卦相媲美。毕竟,我已在这世间度过了数十年,而第一次听闻“革命”二字,便是从贺龙口中得知。
“袁世凯企图复辟帝制,自封皇帝。我们则当发动革命,武装起来,讨伐袁世凯!……”
经过一番周密商议,“八义团”的成员们各自行动,成功集结了三十余名义士。他们决定在今天这个热闹的赶集日,掀起一场名为“泥沙暴动”的行动。
然而,观之贺龙,他未曾提及夺取武器,亦未提及起义之事,仿佛此事从未发生,仅专注于讲述往事,以及风土人情。尤其是对于马的描述,他谈到了马帮那自由奔放、无拘无束的草原生活……
贺龙那轻松而豪放的神态,自然能安定人心,驱散恐慌,然而,这也让那些起义的骨干,也就是他的朋友们,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惑。有人忍不住悄悄探入怀中,那把磨得锋利的菜刀,依旧硬梆梆地躺在那里。
“没有武器装备,怎能赤手空拳应战?”
有人言:“不妨多准备些大刀长矛,若是手头实在无此物,那就拿上齐眉棍吧!”
“不成,这些物品太过引人注目,不宜选用。”贺龙胸中自有定数,语气从容道,“所需的器物早已备妥,无需另行搜寻。”
“什么家伙?”
“菜刀。”
“菜刀?”
“没错,斩杀猎狗便能斩除奸佞。”贺龙笑着说道,语气中透露着随和,“藏在怀中,更显其隐蔽性。”
“那就这么定了,我们拿起菜刀,跟他们拼了!”
此刻,起义者已悉数到齐,为何贺龙不议“要事”,反而沉迷于饮酒闲聊?正当众人困惑之时,贺龙的姐夫谷绩廷急忙掀起帘子走进来,附耳向贺龙轻声说了几句话。
贺龙轻轻一点头,脸上的笑容顿时消散无踪,随即摆出一手势。随之,张记饭庄瞬间陷入寂静,寂静得令人心悸。
谷绩延紧闭了院门。贺龙徐徐站起,双手抱拳道:“今日,贺云卿特意召集各位,商议一项重大事宜。恳请诸位鼎力相助,不知各位是否愿意与我携手共进?”
这三十余人中,既有“八义团”志同道合的起义中坚,亦夹杂着一些仅知追求“大事”而不谙具体方针者。然而,此番氛围已然让他们感受到与众不同的紧张。在短暂的躁动之后,众人逐渐归于沉静。贺龙那双犹如火炬般熠熠生辉的眼睛,庄严而热情地扫视着每个人的面庞,散发出令人心潮澎湃的魅力,带来了稳定与勇气。
“有事情尽管开口,”一位骡马客站起身来,“有你在前,无论多大的难事,我们都能一试!”
“即便是将那皇帝从宝座上拽下,我等也绝不畏惧!”土家族的兄弟们豪情万丈。
“只要咱们兄弟有需要,即便是割肉刮骨,我亦毫不犹豫!”那名团丁在酒力的驱使下,用力拍打着胸膛,语气坚定。
“直言不讳,便如此。”贺龙一臂横撑腰间,另一手紧握拳头,抵在桌面上,“袁世凯卖国求荣,屈从于日本的‘二十一条’,其目的不过是为了登基称帝。我意欲招募武装力量,响应孙中山的号召,共同讨伐袁世凯!今日,我邀请各位一同前往夺取团防局的枪械。此事固然凶险,但若我们皆不敢行动,国家将面临更大的危机。”
贺龙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取出一把菜刀,猛地朝桌面上一斩,“没有其他异议,召集大家至此,便是为了表明立场,咱们要与他们正面交锋!”
湘西的山民热血豪迈,土家族的兄弟们更是勇猛刚毅。彼此交换一个眼神,便齐声呐喊:“干!誓与那些蛮人一较高下!”
贺龙高举酒碗,庄严誓言:“今日,我与众位同仁结此盟誓;秉持孙中山先生遗志,捍卫国家,讨伐逆贼袁世凯,纵使万死亦在所不惜!”
众人齐声而起,高举起酒杯齐声呼喊:“响应孙中山先生号召,誓死捍卫国家,讨伐袁世凯,纵使万死亦无悔!”
贺龙的血脉中,不仅蕴含着湘西山民的热情豪迈与湖北土家族同胞的勇猛坚毅,更承载了湖北钟祥县贺家湾先祖们“邑中人文风之盛”的学识与智慧。
他首度发起起义便显露出了非凡的智谋,环顾身旁几名参与起义的团丁,他语气坚定地说:“各位,若愿意与我结为忘年之交,助我一臂之力,成功之后,我定当有所回报。此刻,团防局的士兵大多外出赶集,未去的也已被我的同伙以小利诱走,送他们去赌场消遣。最新消息传来,团防局仅剩一名哨兵和那位沉迷烟瘾的局长。我们即刻行动。我将带十人前往团防局取枪,一旦得手,即刻前往所市,那里尚有二十支枪等待我们。张大发你带领十人前往南北镇,潜藏在永茂茶行之中,待至夜深人静,枪丁们沉溺于鸦片之际,你们迅速冲入,取走枪支,尽量避免纠缠,抵达走马坪后稍作休整,之后我们再回桑植汇合……”
张记饭庄的酒席转瞬即逝,宾客们鱼贯而出,三三两两地奔向各自的归宿。贺龙则大步流星地直奔团防局,身后紧随十名与他志趣相投的义士,或近或远,形影不离。
“停下脚步!”团防局的守卫举枪质询,“有何贵干?”
“哈哈,”贺龙笑容满面,“瞧瞧这是什么?”
哨兵目睹贺龙从怀中取物,不由自主地探出头来窥视。这样的举动他已屡见不鲜,所掏之物非钱即鸦片。然而——他眼前蓦然一花,思绪尚未来得及转变,一抹刺骨的寒光已然冷酷地掠过。哨兵毫无声响,便轰然倒地。
十位勇士奋勇闯入,迅速而果断地夺取了二十柄长枪,同时从烟榻上生擒了团防局的长官唐臣之。
人烟稠密的泥沙镇顿时沸腾,贺龙身负二十柄枪支,押解着唐臣之,在集市中穿行而过,他向镇上的居民以及四方赶集的农民高声宣告:“我们已夺取了团防局的武器,成功擒获了唐臣之。那些曾遭受唐家欺凌、渴望伸张正义的人们,现在就跟随我们行动吧!光明与正义的曙光即将到来……”
贺龙在泥沙镇及南北镇一举夺得团防局四十余支枪械,并迅速集结了三百余位志同道合的勇士,从而成立了“湘西讨袁独立军”。他积极联络周边数县民军,兵力总计逾万人,曾两次发起对石门县的攻势。然而,由于民军训练不足,装备简陋,且缺乏统一的指挥调度,这两次行动均未能取得预期的胜利。
此次“菜刀革命”终究以失败告终。民军溃散,参与泥沙暴动的三十余位骨干,竟有二十九人惨遭当地团防的残酷杀害。面对挫折,贺龙并未气馁,他迅速重整旗鼓,再次发起了第二次“菜刀革命”。
三月的春光宜人,为洪家关注入了无限的生机与活力,却也带来了几分躁动与不安。贺龙作为领头人,召集了二十一位志同道合的义士,再次筹划起事。众人正忙于系紧腰带、包裹发髻、绑扎腿脚,而门外已是一片喧嚣,众多长辈纷纷涌来,将门内外围得水泄不通,纷纷劝阻。
“你们这帮孩子,别惹祸了!”
“此乃性命攸关,家破人亡之举。才刚刚砍下二十九颗人头,却不知这场风波何时才能平息……”
贺龙无奈,遂传令道:“此地闹声不息,我们不如转至樵子湾朱大爷家中,在那里商讨。”
二十一名青年义士陆续抵达樵子湾。朱大爷孤身一人,经营着一家火铺。青年们各自携带的米与肉被用来煮食,朱大爷紧闭门户,确保了四周的宁静,无人打扰。
在餐桌上,我们最终敲定了袭击桑植县芭茅溪盐税局、为民消弭祸害并夺取枪械的作战计划。
芭茅溪地处湖北鹤峰附近,地势险要,紧扼湘西通往黔川的交通要冲。盐税局在此要地设卡,驻有十二名士兵,装备十二条毛瑟枪。他们横征暴敛,对过往货物强行征收三分之一的税,若纳税人无法缴纳,便扣留货物并拘押人员,当地百姓对这些人恨之入骨。贺龙率领的马帮也多次在此遭受敲诈勒索,深有感触,因此将夺取枪支、发动起义的首要目标锁定在了芭茅溪。
然而,贺龙察觉到了其中的问题。鉴于上次起义时使用的是菜刀,那些担忧惹祸的老人们积累了经验,因此对家中的菜刀看管得格外严格。在二十一名青年中,仅有贺龙、贺勋臣和韦敬斋三人各自拥有一把菜刀,而其他人最多只能腰间别一把“小刀”,缺乏得心应手的武器。
“无妨。”贺龙稍作沉思,语气坚定地言道,“寿卿与春之,便做斥候,先行一步,待至天明,我们再趁他们睡得沉时行动。我等三人持菜刀先破门而入,占标率其三人随后迅猛突进,寿云你们四人,将油纸伞裹以布料,再浸泡于桐油之中,紧随其后,以火光为号。贺占卿你们九人,则负责形成合围,定能将其十二杆枪尽数夺回!”
“斥候”于午后启程,贺龙则率领众随从于夜幕降临之际动身。从樵子湾至芭茅溪相距逾百里,贺龙一行的速度之快,竟在天色微明前便抵达了预定之河岸,与“斥候”顺利会合。
“局中的士兵皆已寻花问柳,余下的五六个也昏睡在局内。”韦寿卿低声汇报,“正是我们行动的绝佳时机!”
贺龙言辞不多,鲜少重复旧话,仅以手势示意,便身先士卒,直奔盐税局而去。此种做法,相较于“反复叮嘱”,更能激发战士们的战斗精神和士气,二十一名青年随即按照既定计划迅速行动。
“三把菜刀”队先行至门前,初试锋芒便遭遇了阻碍。盐税局的建筑乃是一座两层高的木质楼房,其大门由两寸厚的红松木板构筑,且配备粗大的木制横闩。若非一击即破,惊慌失措的敌手可能会举枪反击,那后果将难以预料。
“让开,严禁喧哗。”贺龙声音低沉,喝退周遭的人,独自一人向前,站在距离门扉三步之遥,开始蓄势待发。胸腔中,一声低沉如龙吟般的轰鸣响起,仿佛那雷声自遥远的天际滚来,闷闷而隐约。随后,他全身的动作从静止转为动态,再由动态回归静止。这一次的静止,却充满了颤抖,宛如弦上待发的利箭……
众人随之陷入一片寂静,心跳声似乎都变得格外激荡。若此一撞不能解锁,惊动了敌人并使其做好战斗准备,那么此次行动的成功率恐怕将大打折扣。
突闻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宛如雷霆炸裂,贺龙施展出浑身功力,团身一撞,直奔那扇大门,此招唤作“肩撞”。随之而来的是轰隆喀喇的巨响,声波震荡四野。大门应声而开,粗大的门闩断裂成两截,飞溅而出。贺龙与一扇门板一同扑跌在地,扬起漫天飞尘。“两把菜刀”紧随其后,随倒下的门板冲入尘土飞扬的大厅之中。
税警姜队长,昔日习武有成,一听到那撞门声如雷鸣,便猛地自床上跃起。他迅速地抄起床头放置的一根与眉同高的长棍,毫不犹豫地冲出房门,正好目睹两名身影闯入。他并未多言,便挥舞长棍,呼啸着横扫而出。
韦敬斋动作敏捷,瞬间绕身一扭,紧紧抓住棍子,紧接着顺势一拉,姜队长脚下一晃。贺龙趁机鲤鱼翻身般跃起,挥舞菜刀,那颗曾经威风凛凛的人头便滚落在地,咕噜噜作响。
“三把菜刀”并肩挺进,其后紧随四名手持“小签子”的青年,他们左右护卫着那些高举油纸伞、伞尖燃烧着“照红”信号的勇士。在呐喊声中,众人冲入右侧房门,迅速夺得八条毛瑟枪,并将盐税局的李局长从床下拖拽而出。
六十年光阴流转,如今已年届八十五的韦寿云老人仍对贺龙青年时期的非凡力量津津乐道。他提及当年,不仅描述了贺龙如何以肩撞开大门,更惊叹于他轻松提起盐税局长,如同捕捉小鸡般轻巧,随后厉声质问:“那四条枪现在何处?”
李局长显得手足无措,张口欲言,却发现舌头像是被粘在了上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右手不由自主地指向了楼上。
“绑住他!”贺龙随手将李局长抛掷于尘土之中,身形矫健地冲向楼梯。
然而,楼上的敌军早已被惊动,他们正迅速拆除楼梯,并利用椅子堵塞楼梯口。贺龙指挥义士们搭建人梯,以人叠人的方式勇往直上。接连有两位勇士在攀登过程中被敌人用椅子击中,导致坠落。
贺龙一声令下:“占标!”王占标迅速蹲身,贺龙随即跃上他的肩头,右手紧握菜刀,直冲楼梯口。然而,迎接他的不再是椅子,而是一把毛瑟枪那黑洞洞的枪口。
昔日,毛瑟枪装填弹药颇为不便,只得一粒子弹发射一粒。起初,敌军手忙脚乱,未能妥善装填子弹,只能借助椅子猛力砸向对方。经过两轮交锋,终于有一支毛瑟枪成功装填了弹药,黑洞洞的枪口随即对准了涌上来的敌人。
“砰!”屋内枪声震耳欲聋。
再看贺龙,竟仿佛无事发生般,伸出左手轻轻搭上了楼梯的扶手。于是,关于他的传说便开始流传:“贺龙乃神人,刀枪不入。”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实际上,他之所以能够如此从容,是因为他修炼有素,目光锐利,身手敏捷而矫健。当枪口对准他的一刹那,他并未惊慌失措,反而瞪大了眼睛,横握菜刀,精准地挡在了枪口之前,使得那颗子弹偏转了方向。
敌人已无暇再向枪膛中填装子弹,于是猛地抓起椅子,狠狠地砸向敌人头部。贺龙敏捷地侧身一闪,随手用菜刀轻轻一拨,椅子便从敌兵手中飞出,径直飞出老远。
贺龙挥舞着菜刀,刀光如电,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一刀斩断敌兵的腿,惨烈的呼喊声在耳畔回荡。他左手轻轻一撑,健壮的身躯便如离弦之箭般飞跃至楼顶,紧接着又是一刀,将疯狂抵抗的敌兵斩于刀下。剩下的三名敌兵紧紧挤作一团,高举双手,哀求着饶命。至此,楼上的四支枪也落入贺龙手中。
火把映照下,盐税局内一片通红。镇民们误以为盐税局遭遇了火灾,纷纷聚集围观。贺龙借此机会,悄然打开仓库,将盐巴与财物分发给贫苦百姓。同时,他下令李局长将账本与公文悉数交出,抬至天塔之上,一把火将其彻底焚毁。
继而,贺龙再率青年义士乘胜追击,一举攻克了分水岭团防分局,缴获了四支枪械。在返回洪家关途中,樵子湾的富豪率领数十名火枪手设下防线,意图夺回那十六条枪支。
彼时,二十一壮士正踏上潘家山之途。山道崎岖,林密如织,地主势力盘踞,人数众多,宛如黑压压的一片,将去路牢牢封锁。枪声砰砰作响,青烟弥漫,遮天蔽日,同时伴随着一阵阵狂妄的怒吼:“若欲求生,速将武器放下!”
勇士们连番苦战,已有数人负伤,身心俱疲,面对如此困境,心中难免有些慌乱。然而,瞧那贺龙,面对枪声的猛烈轰鸣,竟岿然不动,双腿分开,稳如磐石地站立在道路中央,脸上挂着一种嘲弄的冷笑。
“来吧,带上这几条火枪,去试试猎兔的乐趣。”贺龙轻挥着手中的田子云,“不妨让他开几枪,感受一番射击的快感。”
在这二十一位勇士之中,唯有日子云能够熟练操作毛瑟枪。众人协助他装填弹药,田子云接连扣动扳机,枪声过后,那边传来了几声因中弹而发出的惨痛呼喊。
“哎唷,是快枪……”
“没烟子,是快枪。”
于是,这股“人多势众”的地主武装队伍立刻转身逃窜,转眼间便如飞鸟和野兽般四散而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贺龙重返洪家关,高扬“讨袁护国军”的战旗,亲自担任总指挥。他广纳贤才,招募士兵,并迅速强化军事训练。不久,便集结起一支数百人的队伍。随后,他率军突袭慈利三官寺,击溃了曾残杀泥沙起义中二十九位英勇义士的凶手都团总。接着,他挥师挺进,攻占桑植县城,宣告桑植独立,投身于护国讨袁的伟大事业。
至四月之末,贺龙所创建的武装力量正式纳入程潜将军统率的护国军编制,担任湘西护国军左翼第一梯队第二营的营长一职。
民众起义反袁浪潮席卷全国,袁世凯被迫废除帝制,最终在六月郁郁而终。他所驾驭的北洋军阀势力内部争权夺利,分裂为直系、皖系、奉系等派别;而护国军的将领们亦因权力争夺而展开兼并、冲突和血战,中国陷入了军阀割据的混乱局面。贺龙所领导的第二次“菜刀革命”的胜利果实,也在这场军阀混战中付诸东流……
然而,那救国救民的崇高理想并未被埋没,它如明灯般在贺龙心中熠熠生辉。次年,即1917年,贺龙再次发起了第三次“菜刀革命”。
厚重的深灰色迷雾低垂,压迫着广袤的大地,使古老的常德市在蒙蒙烟雨中愈发显得苍凉与衰败。那是在1917年的寒冬12月,贺龙出狱归来,常如一棵阴沉的大树般矗立道旁,陷入沉思;四周人迹罕至,他独自一人,神情冷漠。
他追随孙中山先生,加入了中华革命党,积极投身于反抗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的民主革命事业。历经两次“菜刀起义”,均未能在军阀混战中获得胜利,三次身陷囹圄。失败的经历让他深刻洞察了军阀、官僚和政客的真实面目,同时也让他陷入迷茫:究竟正确的道路在何方?
张勋的复辟之举,段祺瑞力主不恢复国会,孙中山则在广州宣誓就任大元帅之职,领导起护法运动。这一年来所发生的重大事件,愈发坚定了贺龙对孙中山的拥护之心,他也毅然决然地加入了护法军的行列。
未曾料想,身为湘西护法军总司令的张学济竟暗中布谋,将他囚禁,并吞并了他的部队。如今,他得以重获自由,却孤身一人,在冷雨秋风之中沉思,筹划着未来的举动……
“云卿,我四处寻你。”贺士道父亲赶至,为儿子撑起伞,“是跑来这里躲雨的吗?”
贺龙擦去脸上的雨滴:“雨水淋得头脑更清醒。”
“唉,莫再遭受淋雨之苦。跟随我一同返乡,回归田园生活,以求得一份宁静与安泰。”
贺龙轻轻摇首,目光投向父亲:“这能行得通吗?”
贺士道欲言又止。
“爷爷为你改名字并设立宗祠,意在奠定家族根基;奶奶为我改名,希望家族事业繁荣昌盛。然而,结局又是如何呢?”
贺龙微蹙眉头,眉宇间顿时显现出如山水般的线条。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深沉的思索:“你屡遭困境,生计维艰;我奋发向前,却沦为他人之马前卒。直至我们父子追随孙中山,领悟了反抗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的真谛,立志建立民国,推翻贪官污吏,才找到了前进的方向。若弃此志向,我们还有什么值得活下去的理由?”
贺士道轻叹一声,面露沉思,接着又轻轻摇首:“道理固然如此,但你驾驭马匹时,曾两次遭遇关押;投身革命事业,更是三度身陷囹圄,实乃九死一生。这正是你曾祖所言,天意难违,人愿难遂。不如就此收手,别再继续,以免重蹈你曾祖那被斩首的覆辙……”
“莫干?”贺龙的面容重归那特有的刚烈与坚毅,紧咬着牙关说道,“该死的朝天,却是不该死的万年。我绝不带枪逃避,对国家不忠,对祖先不孝。我坚信,没有枪,我们同样能振作起来。孙中山不也是凭借队伍起家,即使失败过,最终还是建立了民国!”
父知子心,贺士道轻叹一声,语重心长地说:“你自幼便胆识过人,行侠仗义。既然你已坚定追随孙中山,那就放手去闯吧。然而,在这世道中,若是要拉起队伍,还是以在家乡为佳。我先先行一步,为你打下基础,等你归来,再共同举事。”
在革命初起之际,贺龙屡获其父与姐妹们的鼎力支持。他的父亲、弟弟、姐姐以及数位妹妹,均先后为革命事业献出了宝贵生命,英勇牺牲于敌寇的刀剑之下。这些英勇事迹,留待后文详述。
贺龙踏入小旅馆,室内便有一位身影迎门而出。仔细辨认,竟是昔日的部下,谷顺如。
“你为何来此?”贺龙问。
“众兄弟因不满张学济的吞并之举,经过一番商议,便毅然离队,返回了家乡。而我,潜回常德,正是为了寻找你。”谷顺如紧紧握住贺龙的手,“云卿啊,众人心怀期待,盼你能够重新振作,带领我们重整旗鼓,拿起武器,与那些军阀展开抗争!”
“贤弟,你与我心思竟如此相合!咱们便进屋一叙。”贺龙牵着谷顺如的手,一同回到屋内,直至深夜方才结束长谈。最终,他们达成共识,认为重返故乡,武装抵抗,才是正途。翌日清晨,二人便启程,离开常德,返回各自故乡。
行至桃源县地界,恰逢一位赶马帮的友人刘开章。贺龙向其倾吐了自己的计划,刘开章对贺龙的雄心壮志与胆识敬佩不已,遂慷慨解囊,借予贺龙一笔资金:“云卿啊,这钱就当是你的路费,用以购置枪械,我静候你们的佳音!”
行至桃源与慈利两县接壤处的两水井,恰逢友人吴雨霖。吴雨霖急忙拉住贺龙,兴奋地说:“真是巧得不可思议,这恐怕是天意吧。”
“有事吗?”贺龙问。
“我特地来投靠您。”吴雨霖敞开胸膛,腰间醒目地挂着两把闪亮的菜刀,“您觉得这东西如何?”
“真棒!”贺龙紧握菜刀,刀刃相碰,发出一声清脆的铿锵。
“我为你带来了一笔商机。”吴雨霖贴近耳朵低声言道,“慈利县最近任命了一位新县长,他今日乘坐轿子上任,身边还簇拥着七八名护兵……”
在团防局一役,我挥舞了八柄菜刀,而面对盐税局,则是三把。如今,我们手中仅剩两把。贺龙将一把递给了吴雨霖,自己则将另一把紧握腰间,心中已有定计。“走吧,紧随其后,夺他几把枪!”
贺龙与吴雨霖悄然跟随新任县长行进,行至一处山道,终觅得良机。只见两名护兵因山路的艰辛而体力不支,于路边就地休憩。待贺龙与吴雨霖悄至其旁,趁其不备,猛然出手,挥舞菜刀砍倒两名护兵,迅速夺走他们的枪支,随即撤离。
继而,他们凭借着赶马帮友人慷慨提供的资金,购置了一支马枪,赠予了谷顺如。自此,他们三人的手中便各握一支枪械。
行至石门县与鹤峰县接壤的南北墩处,他们听闻一则重要讯息。据悉,一支川军部队在湘军进攻下遭受重创,其残余二十三人逃至南北墩,携带武器在集市上强征钱财以作路费,意图逃返四川。
这正是夺取枪械的绝佳时机!众多桑植同乡在此地经商,他们深受川军勒索之苦,心中愤懑不已。若能激发他们的斗志,相信我们定能成就一番大业。
于是,贺龙慷慨解囊,租赁了一家茶坊,邀请了三十多位桑植同乡前来。在桑植县,贺龙的名声犹如雷霆万钧,乡亲们一见到他,无不喜出望外,激动万分。在热烈的问候声中,贺龙双手抱拳,诚挚地说:“各位乡亲,今日我贺云卿请大家聚首,有一笔生意之事相托,这是一笔非同小可的生意……”
翌日破晓,晨曦初露,二十三名川军士兵肩负着沉重的枪械,急匆匆地踏上了返回四川的路途。行至南北墩三里之外,他们便进入了山谷,道路两侧是齐腰高的稻田。正当他们行走匆忙之际,前方稻田中突然跃出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他腰间束带,头戴包头,脚裹绑腿,手中黑洞洞的枪口径直伸来,怒吼声如同雷霆:“不准动,缴械投降,不会伤害你们!”
曾经的惊弓之鸟,二十三名川军士兵霎时间陷入了呆滞,心有余悸地想要逃离,但双腿却不听使唤,如同筛糠般颤抖。田塍之上,四面八方充斥着怒吼,“不得妄动”,“放下武器,绝不伤害!”
几乎是本能反应,二十三名川军士兵不约而同地举起双手,腿脚一软,紧接着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形成一排。
率先挺身而出,拦阻那二十三名四川士兵的魁梧壮汉,正是贺龙。数十年后,他在个人简历中记载道:“1917年年末,凭借两把菜刀,壮大至百余人的队伍,担任援鄂军第一路总司令所辖的游击司令。”
这正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贺龙以两把菜刀开启革命篇章的那段传奇。自那次起义以来,贺龙便开始了对贪官污吏的严厉打击,缴获警察队的枪械,攻占盐税局,扫除横行乡里的恶霸势力,并将所得财物与粮食分发给那些贫苦的百姓。
这些举措与一般军阀部队的行为迥异,因而赢得了广大民众的喜爱与支持,独立开辟了崭新局面。
历经波折,队伍终成一支军队,正如毛泽东所言:“起初凭两把菜刀起家,而今已坐拥军长之位,统帅一众将士。”
在这位父亲贺龙的统率之下,这支部队最终凝聚成了“八一”南昌起义中,向国民党反动派发出革命第一声的英勇主力。